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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那年大約八歲，正是不知愁滋味的年齡。因父親是長子，奶奶當時也不過五十來歲，并不顯得老，只是耳朵聾得厲害。

   某一天，鄰居小我一歲的一個弟弟，偷偷給了我一棵小樹，說是從他爺爺那里偷來的，是老年人拄的拐杖，種下去，等到了秋天，就可以收獲一支拐杖了。末了他說，你可以給你奶奶，反正她很快就會老了。

   我于是很虔誠地在院子的一個角落挖了個坑，把小樹苗種上，仔細地埋好土，認真地澆了水。之后就一溜煙跑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奶奶。在費力地聽完我大聲的“喊話”之后，她笑著說好，到了秋天就用我給她種出來的拐杖。

   秋天很快就來了，我的拐杖卻并不見長。小孩子的好奇心一過，我也懶得再去照顧它了。終于有一天，父母因為要用那個墻角放玉米，把我種的拐杖給鏟除了。

   我并未難過，倒是奶奶后來問了起來，我便說：

   “沒了。等我長大了給你買電視上看的龍頭拐杖。”

   然后我就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后。只是奶奶，似乎每年都要提起來一兩次，仿佛我真欠她一根拐杖，雖然她至今腿腳硬朗，根本不用拐杖。

   一晃十年，我到了上大學的年齡。

   那陣子奶奶臉上天天開著一朵花，逢人就說她孫子考上大學了，雖然考上大學根本已經不是稀罕事，我也考的很一般。但是奶奶很高興。臨走前的那個晚上，奶奶又說：

   “我的龍頭拐杖看見了。”

   奶奶這一看又是八年。今年她已七十七歲，卻已是老態盡顯，走路最多能走一千米；雙耳幾乎完全失聰，以至于以前以前勉強聽見的我們的高聲喊叫，她在看不見的情況下也是無動于衷；一只眼得過白內障，后來治好了，另一只眼卻在不久后做飯時，被淘氣的小孩子遺忘在柴草堆里的一顆鞭炮炸地幾近失明。好在她身體并沒有什么大毛病，除了體質差些之外，倒也并不費事地張羅她和爺爺兩個人的生活。只是兒孫已大，他們身邊常圍繞著的人越來越少。其他兒孫，她尚可以想了就去看看，離家已久的我，她也只能把想念埋在心里，還要囑咐一年回去不了幾次的我在外好好工作，不要擔心她，她很好。只有跟家里的小妹妹偶爾上網說起來，才知道她過不了幾天就會自言自語地念叨：我那大孫子啥時候回來看看。

   去年的國慶節，我打電話讓父母來濟南，游玩了一下濟南的幾處景點。待到爬千佛山的時候，母親說她怕自己爬不上去，我說沒事，到半山腰我給你買根拐杖拄著。說完這句話，奶奶八年前的話突地跳了出來，我便接著說買根拐杖，等你回去，帶給我奶奶，她現在確實需要了。

   不就之后，我回了趟家，特意去看奶奶。奶奶見到我，自然臉上又開了朵花。我見她并未拄拐，便問她怎么不用拐杖，爺爺在旁邊說不能用，用了就真離不開，慢慢就走不動了。奶奶見我手指拐杖，也絮絮叨叨地說不能用，不然自己就真走不動了。末了她依舊笑著說：

   “我等了二十年，還好活著等到了這根龍頭拐杖。”

  說這話時，她臉上掛著的是欣慰而滿足的笑容。

   我自然希望她好好地活著，她和爺爺都要好好地活著。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