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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薺菜

                                李維康

近幾年，一到冬季都是我倍感鬧心的時候。

害怕過冬的母親每年的冬天都要來我這里小住幾個月。她有嚴重的胃病，怕冷。

母親是個心靈手巧的人，又極勤勞，她的到來是我的冬日暖陽，也是我一年之中最幸福的時光。可我的鬧心便是這幸福時光中的一種缺憾——母親念念不忘卻又無法得到滿足的薺菜。

一輩子與土地打交道的母親，一直保持著鄉下人的生活習性。雖然最近多年，她常常在都市居住，但她的心卻留在了故鄉，留在了生她養她的那片土地，也留在了給她陽光和雨露的那片藍天。

   而那片土地與藍天給她較多記憶的就是集食用與藥用于一體的、田間地頭都能生長的薺菜了。

母親和我都是吃著薺菜長大的。記得兒時放學的第一件事便是自覺地提起草籃子和切菜刀與一群大大小小的伙伴們下地去剜豬草。薺菜是被剜之列的。因為冬日的鄉村，一個漫長季節的面條菜都是拿薺菜充當的。別說是母親，即便是早已習慣了都市生活的我，也仍然把薺菜作為面條菜的首選食材。那種濃濃的草香味，那種與兒時的伙伴們一起在綠油油的麥田里剜豬草時簡簡單單的快樂，那歲月深處伙伴們找到菜窩時會心的微笑，也許是我永遠走不出灑滿田間薺菜的故鄉最深的眷戀。

可是，在這樣物質極大豐富的大都市里，那樣的布滿田間地頭，那樣的養眼，養身，養心的綠，卻成了繁華都市的一種奢侈。

母親卻并不死心，依舊日日出門，在高新區有限的沒有經過硬化的土地上，尋找著她的所愛。但，每一次，她都是失望而歸。對于日日必食的、沒有薺菜的面條，母親是越來越食之無味了。

   母親的沮喪勾起了我對尋找薺菜的渴望。

   上周日下午，看到母親百無聊賴的樣子，我提議帶她去郊區散散心，也順便看看有沒有薺菜。一聽到剜薺菜，母親竟然高興地像個孩子。一路上她都在禱告能夠找到一個大菜窩，以彌補她多日以來的失望。我們驅車一直向西，快到滎陽地界的時候，看到路邊有一片還沒有被開發的小麥地，老公便把車停在路邊。我下了車就迫不及待地直往麥地走去，母親卻在緊挨著麥田的蘋果地上停留了下來。聽她高興的大呼小叫，我知道，她找到菜窩了。

   可是麥田里卻是干干凈凈，別說是薺菜了，就連一棵草都沒有。小時候我們常常剜的，密密麻麻的，幾乎蓋過麥子的野草都不知躲到哪兒去了。我一邊尋找著，一邊失望地埋怨著。聽到我的不滿，母親有些憂傷地說：“現代的人太懶惰了，不愿鋤地，只想圖省事，而除草劑正迎合了他們。只是，可惜了那些有食用價值的野菜了。現在，即使是在老家，想要找到薺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我忽然有些傷感。圣雄甘地曾說：沒有勞動的富裕、沒有人性的科學、沒有良知的快樂、沒有道德的商業、沒有是非的知識、沒有原則的政治、沒有犧牲的崇拜屬于毀滅人類的七大殺手，只希望他不是危言聳聽。可是，明知科學是把雙刃劍的人類連薺菜這種富有生命力的物種都要被逼退回到蘋果地時，還在沾沾自喜于自身的偉大，那么，人類的明天又該是如何呢？人類的記憶除了擴張，除了貪婪，除了喧囂之外，又還剩多少有價值的東西值得咀嚼與回味？

   天漸漸地黑了，我們也剜了足夠多。可母親卻遲遲不愿離去“也許明年這里也要被開發，我們又該去哪兒尋找薺菜呢？”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