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
來源：作者：陳希瑞時間：2014-10-13熱度：0次
隊長
在我們鴨塘村，隊長大狗可是個人物。
那時候，社員們在隊里集體干活，隊長到底換上了大狗。
大狗上初中時，正碰上文革，紅衛兵大串聯，去了一趟免費的北京，受到偉人的親切接見，被大隊主任一眼看中，就叫他當了大隊委員兼著隊長，不久還給他入了黨——不用說，他大狗就是接班人，就是鴨塘村未來的土地爺爺呢！大狗把這當做他一生的榮耀。上初中，書沒好好念幾天，加上后來的學工學農，就這樣早早下了學，回家種地。當隊長？人家大狗有這個資格嘛。
大狗中等身材，紅臉膛，說話笑嘻嘻，很和善的。大狗平時愛開玩笑，見了誰家媳婦的孩子，就會抱起來說，叫爹，我是你爹呀！那媳婦也會說，原來是我兒呀，老娘這幾天奶水正足，要不，給兒子奶一口？哈哈哈。弄得大狗悻悻的。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隊里稍有點姿色的女人，只要他看上了，不管大姑娘小媳婦，沒一個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那年秋收殺玉米秸子，從早晨干到晌天，從晌天干到下午，按照約定俗成的規矩，家屬們都要提前先走，回家做飯。那時，大狗媳婦剛嫁過來不久，就跟大狗要鑰匙回家。大狗嘴里叼著小煙袋，笑嘻嘻地用手指指自己褲子布袋。大狗媳婦信以為真，就伸手去掏他的褲子布袋，結果鑰匙沒掏到，你猜掏到了啥？那天大狗根本就沒穿內褲，他的褲子布袋破了個大洞，媳婦一把就抓住了他那個家伙，鬧了個大紅臉，氣的媳婦抓了把土塞進他的褲襠里，大伙全都笑趴了。
隊長連自己的女人都敢如此耍弄，村里那些稍有點姿色的女人，就更不在話下。
有天晚上，張三在大街上追打他的新媳婦，打得新媳婦嗷嗷叫，一個勁兒地哭親娘，不少人都在看熱鬧。在鄉下，漢子打老婆，這有什么稀奇？稀奇的是，張三剛結婚，小兩口正熱乎著呢，怎么能說打就打！原來是大狗那天偷他的新媳婦，被張三抓了奸。張三在大隊代銷點當售貨員，每天晚上都要去代銷點賣貨，無非是火油火柴、油鹽醬醋之類。人來了，就忙一陣，沒人了，就打撲克閑聊消磨時間。那晚，時間已經不早了，張三一看打撲克人手不夠，幾個人閑聊了一會兒，就都回家了。張三回家，發現門虛掩著，屋里也沒亮燈，心里還埋怨媳婦，一個人在家，怎么能連門都不關。等他摸出火柴點上燈，這才發覺大狗跟他媳婦摟在炕上。張三氣得眼珠子快要瞪出來，媳婦嚇得直往被窩里鉆，大狗心虛嘴硬，一邊說“張三你怎么回來的這么早，不在代銷點里好好守著，省得有人找你！你不要亂來，老子可不吃素！”，一邊抓起褲子，縱身從窗口跳了出去。張三抓起鐵锨追出去，幾條街來來回回尋了個遍，也沒尋到大狗，回家把氣全都灑在媳婦頭上……最后還是大隊主任出面調解，才算了事。
眼看快過年了，上邊又下來救濟糧了。僧多粥少，給誰？當然是大狗說了算。那天，大狗嘴里叼著小煙袋，在大街上看見李四老婆，就嘻嘻一笑說，嬸子，晚上把炕頭燒熱乎點，給俺留著門兒。李四老婆撲過來就打，看老娘不撕爛你這張狗嘴！嚇得大狗抱頭鼠竄。到了晚上，大狗提著一口袋白面，溜溜達達進了李四老婆家門，進門就說，怎么，不歡迎？李四老婆見了那白面，撲哧一下笑了，說，歡迎，當然歡迎！邊說邊把李四打發出去。大狗吧嗒一下小煙袋，說，既然歡迎，那就該好好答謝答謝你大侄子嘛，大侄子我可不吃素，你是知道的！李四老婆爽快地說，今晚老娘奶水足，正想著給孩子喂奶呢。聽李四老婆這么一說，見腥就撲的饞貓怎肯放過嘴邊的美味？大狗一把就摟住了李四老婆……
一到秋收，地里的花生有人拔，玉米有人掰，地瓜有人扒，弄得大狗十分惱火。大狗眼珠子一轉，想了個主意。一到收工時間，大狗早早提前來到村頭，例行公事，檢查每個人的草簍子，就像給人搜身一樣，把手摳進簍子里，有東西沒東西，一摸就中。一旦檢查出來有東西，輕者罰工分，重者游街示眾，丟死人了，誰不害怕？那天傍晚，大伙收工回家，一一接受大狗的檢查。很快，從張三媳婦簍子里，摸出一堆大豆，又從二貨簍子里，翻出一堆玉米棒子。又從三孬簍子里，翻出一堆地瓜。李四老婆翻過了，卻沒事，李四老婆趕緊抽身走人。最后輪到王五媳婦了。眼看著大狗的一雙大手摳到了簍子底下，王五媳婦嚇得臉都白了，心簡直都要跳到嗓子眼里了，不由捂住了臉。王五媳婦心里明白，她的簍子底下，藏著十幾個玉米棒子呢。可是，大狗的一雙大手，在簍子里只不過停留了幾秒鐘，就抽了出來，啥也沒說，就讓王五媳婦走了。
當天夜里，大狗就像一條獵狗似的，尋上了王五媳婦的家門。王五上了部隊，當兵不在家，只有一個女孩，正睡著呢。大狗嘴里叼著小煙袋，一言不發，只顧吧嗒吧嗒吃煙，吃的王五媳婦心兒惶惶的，撲騰撲騰直跳，腿兒一軟，不由地雙膝跪地，抓住了大狗的褲腿兒，迎著大狗的，卻是一張淚臉。
大哥，我錯了，我知錯了還不行？求求你，放過我吧。
我說什么了嗎？我沒說什么呀！大狗嘴里噴出一口煙，嘻嘻一笑說。
放過我吧，大哥！只要別讓我游街，罰再多的工分、罰再重的活兒，我都認了！
我沒說什么呀，我說什么了嗎？大狗嘴里又噴出一口煙，又笑了說。
大哥，只要你肯放過我，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大狗一下從嘴里抽出小煙袋，一眼盯住王五媳婦的挺挺的胸脯說，這可是你親口說的，可怨不得我了。再說啦，你大哥我可不是吃素的！大狗邊說邊像老鷹抱小雞一樣，把王五媳婦抱上了炕頭……
有人在屋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大狗一時貪歡，哪能聽到，王五媳婦可是聽的清清楚楚，剛剛放下的一顆心，又懸到嗓子眼里。
第二天中午，大街上就出現了一只小小的隊伍，幾個人打鑼的打鑼，敲鼓的敲鼓，有的脖子上掛著幾棵大豆，有的掛著幾個玉米，或幾個地瓜。聽有人喊“游街嘍！”一時間，大街上就遠遠近近站滿了人。
只見二貨打一下鼓，跟人笑一笑，說一聲，我叫二貨，不該偷隊里的玉米。大伙一下子哄笑起來。
身后的三孬也不孬，接著敲一下鑼，搖晃著腦袋說，我叫三孬，不該偷隊里的地瓜。大伙又笑了。
后頭的張三媳婦沒有鑼鼓，只把頭低得緊緊的，說一聲，我是張三媳婦，不該……一句話未說完，就哭著跑了，邊哭邊罵，大狗你這樣欺負俺，就不怕傷天理……
王五媳婦躲在人群背后，神色緊張地瞅了一眼，扭頭就回了家。大狗早就看見她了，她一走，大狗就跟了進去。哼！有人重重地發出一聲鼻音。大狗正要關門，一眼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是大隊主任。大狗心里就感到十分地得意了，好笑了。我大狗是你大隊主任親手拉巴起來的，是未來的接班人，是鴨塘村未來的土地爺爺，我就是弄她三個五個王五媳婦，又能把老子怎樣？你還能把老子法辦不成？老子可不是吃素的，在小小鴨塘村，誰都知道嘛。
秋天忙啊，割豆子，掰玉米，出地瓜，還要耕地種麥子，真是三春不抵一秋忙。公社里還專門成立了三秋會戰指揮部，高音喇叭里一天到晚播放著時代歌曲《東方紅》、《大海航行靠舵手》和《天大地大不如黨的恩情大》……公社宣傳隊下鄉送演出，載歌載舞，更是鼓舞人心。
全國一盤棋，鴨塘村也不例外，生產隊專門成立了三秋會戰青年突擊隊，大狗帶領一幫青壯勞力，夜里不是殺玉米秸子，就是往地里送糞，準備種麥子，忙都忙死了。
大狗那天回家，已經半夜了，月已偏西。又重又累的農活兒，大狗累得夠嗆，回到家，發現門虛掩著，屋里也沒亮燈，心里還埋怨媳婦，一個人在家，怎么能連門都不關。等他摸出火柴點上燈，這才發覺大隊主任跟他媳婦摟在炕上。跟那次在張三家里一樣，大狗氣得眼珠子快要瞪出來，破口大罵，主任我操你親娘！媳婦嚇白了臉，直往被窩里鉆，大隊主任挨了罵，大為光火，光著身子跳下炕，掄圓了胳臂，對準大狗就是一個重重的耳光，打得大狗眼前直冒金星。
領導生氣都是這個模樣：把衣服往后一劃拉，兩手掐腰，在屋里來回走，一副氣咻咻的樣子。可那天，大隊主任卻光著身子，一手掐腰，一手點著大狗的鼻子臭罵，你大狗他媽的，你不是吃素的，你以為老子是吃素的？別以為你干的那些好事老子不知道，隊里多少大姑娘小媳婦都毀在你手里了！你弄人家王五媳婦，那是破壞軍婚，是要法辦的，你可知罪？等我上公社匯報了，往輕里說，你小子開除黨籍、開除公職，往重里說，你小子就等著蹲監獄吧……
大狗如雷轟頂，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軟軟地癱倒在地。
2014-9-14
(編輯：作家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