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冰箱的日子
來源：作者：鄉樂土時間：2015-01-20熱度：0次
我家最早是那一年用上冰箱的，已記不準了，但絕不會早于1987年，因為斯年我家農轉非到秦嶺北麓黑河流經的周至縣后的好多年里，雖幸福地享受上了一臺14寸黃河牌黑白電視，但卻不敢對現代化的冰箱再有所祈求。
2014年8月，為我家服務了約二十個年頭的冰箱，在數次維修后又一次光榮壞掉，再搶救已價值不大，便100元賣給了收破爛的。正值父母要入住新居，于是計劃給他們買一臺新冰箱后，將他們的舊冰箱搬來我再湊合湊合，因為我們單位也正準備集資建房，我想等我也入住了新房再換新的豈不更好。可父母入住新居后，因為較偏僻且入住率低沒有人氣的緣故，也有對故居及故人的依戀吧，試住了幾天后，又打回舊居去了。于是，我決定等等看，可這一等將近半年。
沒有了冰箱，一切都顯得很不方便。我兩口子是上班族，為省事周末一般會采購回一周的菜蔬，摘洗后分類存放，能準備成半成品或成品的，都盡量準備，冰箱便成了我們家主要的儲藏保鮮工具。受父母影響，我們經常性要準備的食物主要有兩種，一種是饃，一次蒸兩鍋甚至三鍋，放冰箱能吃半個多月；一種是餃子，有素的肉的，包一大堆凍在冰箱，想吃了隨時下吃，也成為我家應急待客的主打食物。如此，冰箱已成為我們家庭生活不可或缺的助手，給我們帶來了許多的方便，我們不再像先輩那樣得把許多時間花在鍋臺上，而是有了更多讀書、休閑的時間，何其自在奈爾。冰箱在我們家的地位，可以這么說罷，其他東西都可以關停，唯獨它和鐘表， 24小時不停運轉，當然還有我們的心臟。可冰箱壞了后，菜不能多買了，饃也不能多蒸了，肉是吃多少買多少，餃子只能是現吃現包。可菜買得少了不夠，妻子得隔三差五利用上下班空隙找街邊自由攤位買；饃至少一周得蒸一回，雖像先前在農村時一樣存放在籠里并掛在了陽臺上，卻常常不是干了饃皮就仍舊是發霉；一回只能買一點肉，除了炒菜，主要是炒成臊子下面條吃，一回頂多炒兩天的，放到第三天就壞了；有冰箱時把餃子都吃厭嫌了，沒了冰箱久不吃餃子倒想吃，包一回吃果然比先前香，可要經常包又嫌麻煩……如此，要能吃得可口滋潤，就徒增了生活的忙碌，很是不便。
在家務上我雖不是甩手掌柜，但在廚里廚外頂多也就是個下手。妻子是廚房絕對的主角，因此冰箱壞了不到一個月，妻子就受不了了，又不能催父母那邊，就只好催促我買一臺新的。我說，以前沒有冰箱的時候，也沒有覺得日子難過呀，而且早先農村燒的是柴、煤，到了縣城燒上了蜂窩煤、液化氣，進了省城又燒上了自來氣——天然氣，生活條件已經相當地改善了，趁機過一段沒有冰箱的日子，感受感受返璞歸真的滋味，省得把過去的苦日子忘了，省得身在福中卻不知了福。再說，事物也是禍福倚存、利弊相生的，冰箱也有冰箱的壞處。買回來的牛羊肉等凍在冰箱舍不得吃，有時竟會放過半年去；蘿卜、黃瓜、西紅柿之類不值錢也就不當回事，有時也會放蔫變霉；單位正月十五發的湯圓，因為家人不大愛吃，總是放到六七月還吃不完……嫌麻煩有時一次會蒸兩三天的米飯、炒兩三天的菜放入冰箱……如此，人是輕松了，吃到的新鮮東西卻越來越少了。在我的堅持下，妻子同意再繼續等等。妻子老家在秦嶺山腳下農村，近年也用上了冰箱，做飯燒鍋不再只是用柴、煤，還用上了沼氣、電磁爐。我的老家在渭北塬上，雖與妻子老家一樣用上了自來水，村子也硬化了道路，但不如妻子老家還像城里一樣洋氣地裝上了路燈。當我黑燈瞎火地再回到故鄉，跪倒在北埝上曾祖兩代先人的墳前，將精美的糕點水果擺在荒草中時，我熱淚盈眶。冰箱是光臉還是麻子，我的爺爺奶奶從未見過，我家用于儲藏紅苕的地窖，就是我家夏天時的冰箱、冬天時的溫室。與伙伴們跑餓了肚子后，我常會吃力地從地窖里吊起饃籠，取一個黑饃或包谷饃，然后又將饃籠放下去。到了冬天，饃籠要掛在屋里的梁上，為的是通風和防鼠。夏天根本不能儲備菜，冬天的白菜、土豆、蔥一般就放在屋角，蘿卜要在后院里挖個坑埋了，吃時再一個兩個地刨出來。若年三十包好了餃子，可用塑料布蓋好放在院子里，下著雪更好，初一早上下鍋時皮就不會風干。只是饃經常會干得起了皮裂了縫，爺爺奶奶不得不用開水泡了吃。那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事，日子還苦，泡饃里多半只放點鹽，有幾星蔥花或油潑辣子就很香。妹子梅娃喜歡喝放了幾星蔥花或油潑辣子的泡饃湯，有時我正吃著泡饃，她就會提醒我一句：哥，給我留一口泡饃湯。如今每到除夕祭祖，撫今追昔，我都會強烈地感到，爺爺奶奶如果能活到現在，與我們一起享受這個隨時可從冰箱取出餃子來下吃的日月的話，該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可惜，時光雖在，人不回轉，也使我輩更深刻地認識到，盡孝要趁早，莫要“子欲養而親不待”，悔之而不能再及。
沒了冰箱，東西不能多買，妻子又是早出晚歸，兒子又是雙休日才回家，平日我也就懶得買東買西變著花樣做吃了。面條、面片、麻食、拌湯等輪番上場，偶爾會去煤航職工食堂吃8元一份的米飯，也會去后門外凈信和餃子館吃10元24個的餃子。以前冰箱里餃子不斷的時候，在外吃飯根本不愿再吃餃子，也懷疑飯館的餃子未必就有我們家的好，前不久去凈信和吃了兩回才知，皮軟餡鮮，還真是不錯。我在吃上不太講究，出差吃豐盛的招待是一件苦惱事，胃和心都不舒服。按說家常飯最對我的胃口，可要一個大老爺們總是拿盆掌勺，實在受不下那個麻煩，加之又有那么多煩心事，經常是能搞盡搞地去了。如此，生活費自然省下了，人卻全然是在囫圇著日子，本就清瘦的我又瘦了一圈，平躺在被窩就不見了人。難怪一動遷戶五大三粗的兒子威脅我跟他不是一個級別，著不住他一拳一腳，否則早向我動手了。清瘦居然保護了我，但妻子不這么認為，她心疼我的身體，年底又將冰箱提上議事日程，并果斷地到處打聽，且在元旦假期各大商場紛紛降價的時候，硬是把冰箱買了。冰箱的確把人變懶了，原以為沒了冰箱會倒逼著人去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沒想到卻再也勤快不起來。這大約是因為社會進步、生活小康，滋潤日子過舒坦了的緣故罷。有道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誠哉斯言。
冰箱當然是個好東西，但冰箱卻不是萬能的，關鍵要看人懂不懂趨利避害。懂，冰箱就是人類的助手；不懂，冰箱也許就成了人類的殺手。一切生命都是有規律的，生長有生長的進度，死亡有死亡的特點。黃瓜在生長的時期，我們希望它長得越快越好，可一旦摘下來，我們又希望它腐爛得越慢越好。可冰箱雖能延緩黃瓜腐爛的速度，卻不能保證黃瓜永不腐爛。如此，如果過分地依賴冰箱，不能科學地使用冰箱，冰箱對人就不定是一個好東西了。
事實上，除了那些能陳年的老酒、老醋……，大多的食物，都是趁鮮著享用才好。
2015年1月9日于實驗研究所辦公樓
(編輯：作家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