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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的歌聲

                              向衛華

 

你說你想聽聽我唱歌，
    你說你想看看我的臉；
    我不能唱歌給你聽，
    因為一唱我就要流眼淚；
    我不能讓你看我的臉，
    因為一看我就要流眼淚
    ……

自從那天我從馬草坪村回來以后，那被細雨淋濕的歌聲就常在我耳邊時時回響。

那天早晨，一上班，書記就走到我的辦公室，邀我和她一起去馬草坪村，看一個叫王小花的小女孩。

已是暮春，山野一片蔥綠。車子在坑洼泥濘的山路上行走著。雨不大，是從昨天夜里開始下的，此時，柔軟的雨絲無聲無息地從天空中飄落下來，輕輕地敲打著車窗。透過車窗，被雨洗過的樹木花草向后退去，遠處煙霧迷蒙，這是一個被雨霧遮蓋的世界。

為了加深我的印象，書記給我說起了王小花。三年前，縣里安排各單位副科級上的黨員干部與偏遠山區的貧窮學生開展“一對一”幫扶活動，名單是由縣里統一安排的，我的幫扶對象是王小花，那時她正在讀小學三年級。那年的“六•一”兒童節，我隨團縣委幾名干部下到村里，王小花和班上的孩子為了我們表演了精彩的節目，像一只只小燕子，又是唱又是跳，歡樂的笑聲在鄉村的上空蕩漾。此后，由于公務纏身，我不能每月都下到村里去看望她，只是按月給她寄200元生活費，不過我答應一直幫她考起大學，然后直到大學畢業。她也很懂事，按月到村支書家里給我打電話，向我匯報她的學習和生活情況，電話那頭總是飄來她銀玲般的笑聲。就在前天，她還給我打過一次電話，說期中考試考了全年紀第一名，等下次再來她們村時，她一定給我單獨唱一首歌。

一路上，書記給我說了很多。從書記的話語里，我想，王小花一定是一個聰明、懂事、好學的女孩子；當然，也一定長得像花一樣漂亮，不然，怎么會叫王小花呢？

車子在村口一棵古樹下停了下來。下車后，我們向村小學走去。

村小學坐落在山坡上，兩棟兩層樓的磚房子成七字型，一棟供教學用，一棟作村部用，四周樹木參天，被雨水洗過的樹葉綠意盎然，充滿生機，從樹叢中伸出一根高高的旗桿，鮮艷的五星紅旗迎風招展。

此時，雨變小了，細微而又勻和的淅瀝聲，在忽遠忽近地飄逸著。我們走進校園，從六年級教室經過，書記瞇起眼睛往里面看了看，好像在尋找誰。這時，四十來歲的女校長走上前，將我們迎進了辦公室。

一陣寒喧過后，書記問起了王小花：“怎么沒有看見王小花啊？她是不是今天生病了，沒有上學來？”女校長一臉詫異：“怎么，你還不知道她的事？”書記搖了搖頭。

于是，女校長給我們說起了王小花的事。兩年前，王小花的父親在山里做工時被毒蛇咬死了，她的母親帶著5歲兒子改嫁他鄉，把她丟給眼瞎的婆婆，由于過度操勞，婆婆病倒了。這樣，她就失學了。“多么聰明的一個女孩子啊，可惜啊！”女校長說完后，深深地嘆了一口長氣：“唉——”隨后兩滴淚水滾了出來。
    “這么說，王小花早就沒有讀書了。那書記每月給她的200元生活費，她用到哪里去了？”我問道。
    “聽村支書說，她全用來給她婆婆賣藥了。”女校長苦笑了一下。
    “書記，你被騙了。”我氣憤地說。
     書記擺了擺，讓我平靜下來。也讓自己平靜下來。
     這時，從窗外，從雨中，從遠處傳來一個女孩子尚存稚氣的歌聲：
    你說你想聽聽我唱歌，
    你說你想看看我的臉；
    我不能唱歌給你聽，
    因為一唱我就要流眼淚；
    我不能讓你看我的臉，
    因為一看我就要流眼淚
    ……
    歌聲是那么的淡然，仿佛一杯白開水。歌聲是那么平靜，好像一潭秋水。
    女校長站起來，對我們說：“你們聽，這是王小花在唱歌，她最愛唱這首歌了。”
    我們站起來，順著女校長指的地方看去。在對面的山坡上，蒙蒙的雨霧中，草叢中，一個小女孩正彎著腰，在扯著什么。
    女校長說：“為了給婆婆治病，她養了兩頭豬，小小的年紀真不簡單啊！”
    此時，雨又下大了。我們在女校長的帶領下，尋著歌聲，沿著彎曲的山路走去。天空飄著無邊無際的銀絲，山野的上空像覆蓋了一塊干凈的幕布。路邊的草叢中撒滿了五彩繽紛的小花，花瓣上滾動著晶瑩的水珠。
    為了不驚動王小花，我們在一棵油茶樹下停止了腳步。透過濃密的樹葉，我們清楚地看見，王小花正在吃力地扯著豬草，把扯得的豬草放進背簍里……兩只羊角小辮朝天豎著，辮梢上各插著一朵紫色的小花；毛毛細雨把她的頭發打濕了，把她的臉打濕了，把她的衣裳打濕了，把她羊角辮上的兩朵紫色小花打濕了……
    這時，王小花站起來，看見了我們，背起背簍，轉身跑了。   

雨幕中，消瘦的身影漸漸遠去……直到消失在茫茫的雨幕里。草地上留下了一串深深淺淺、歪歪斜斜的腳印。小花走過后，被踏倒的小花在雨中又昂起了頭。
    雨，紛紛揚揚，灑在我們的身上。被細雨淋濕的歌聲在薄薄的煙霧中從遠處悠然傳來，在我們的身邊縈繞。
    你說你想聽聽我唱歌，
    你說你想看看我的臉；
    我不能唱歌給你聽，
    因為一唱我就要流眼淚；
    我不能讓你看我的臉，
    因為一看我就要流眼淚
    ……
    我們愣愣地站在那里。望著王小花遠去的背影，聽著雨中飄來的歌聲。我問：“書記，以后你還有給王小花寄錢嗎？”
    書記聲音嘶啞著說：“怎么不寄呢？不僅要寄，我還要幫她重返校園。衛華，你幫記著，回去以后我第一件要辦的就是這件事。”我側過臉看了書記一眼，兩顆豆大的淚水從她的眼角滾出來，和雨水混在一起，淌過她的臉龐。
    細雨，綿綿的雨絲，在空中灑落……灑落……歌聲，在雨中飄散……飄散……雨水早已模糊了我的雙眼，只有那歌聲是那樣的清晰，久久在我心海里回蕩，揮之不去……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