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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的記憶

——記錄父親一段不能忘卻的歷史

父親剛進入17、18歲（推測可能是1944年左右）就被當?shù)刎撠熥讯〉牟恢裁礃勇殑盏娜俗トパa充國民黨軍隊，后來就成了某部某營的炮兵。父親在困難時期他四十多歲時，正是60、70年代，每每遇到有幾個要好的人或者是幾個當時本地當兵轉(zhuǎn)業(yè)軍人在一起閑聊時就會滔滔不絕講述曾經(jīng)在國民黨營地時與日本鬼子作戰(zhàn)的故事。年幼的我在旁邊只聽得只言片語，后來就很少聽到他講了，或許是當時政治形勢（畢竟不是參加共產(chǎn)黨軍隊，講出來也不太光彩），再后來（80年代末期）他因病就離開了人世。如果他能活到現(xiàn)在也該接近90歲了，按今年紀念抗日戰(zhàn)爭勝利70周年國家的有關(guān)政策，他也應該享受必要的待遇。下面就是我聽到他有關(guān)在國民黨部隊同日本鬼子作戰(zhàn)至今還殘存在我記憶深處的故事。

灶上蒸“虱子”

進入部隊后，父親被編入某部炮兵營，就迅速開始接受訓練，熟悉炮兵應該具備的各種“業(yè)務”，如：大炮（這種大炮很落后又笨重，兩輪加大鋼筒）的結(jié)構(gòu)性能以及操作要領(lǐng)。在營地不到半個月就接到上級軍令要準備拉上戰(zhàn)場。后來就投入戰(zhàn)場。

那正是秋季，天涼需要增厚衣服，部隊配發(fā)厚衣服，由于部隊不停輾轉(zhuǎn)行軍，也沒有功夫換下衣服，時常感到身上癢，用手伸到衣服里去摸，一個虱子（四川土話叫“色子”）被指甲與指頭間的縫隙夾住，然后很快處理掉。不多久，身上又有癢和東西爬的感覺，必然又要重復前面的動作。不少士兵都有這種狀況。白天這種情況，只要忍者，因為要行軍，要訓練，要打仗。到了晚上，要睡覺了，一個班的士兵都脫下厚裝，尤其是貼肉的那件，把它放在灶上（住在老百姓家里，所以有灶；夜飯后，炊事員要燒點開水供戰(zhàn)士口渴時喝）趁炊事員燒開水這段時間灶上的熱氣，這時灶上由于溫度較高，衣服上的半厘米長的虱子受不住了，紛紛從衣服里爬了出來，爬到灶邊上“集合”，這時處理它就更容易了。當然，也有虱子被蒸死，那也是它的“下場”。

以后，如有衣服里生出的虱子都這樣處理。由于當時條件差，衣服沒有更多，一個士兵一套衣服會穿很久，出現(xiàn)生虱子是常有的事，但通過灶上蒸走“虱子”，全身就舒服多了，士兵也就不會整天“糾纏”于虱子，就能全身心投入訓練和打仗了。

子彈揭走帽子

炮兵本來是作戰(zhàn)的后衛(wèi)，但有時也會遭到敵方的攻擊。一次，可能是敵方偵查到我炮兵陣地所在地，極力想打掉我炮兵部隊，于是他們集中火力向我炮兵掃射，父親與同班士兵，躲藏到一個墳堆后面，以墳堆作掩體隨時應對對方，敵方一顆顆子彈從頭頂呼嘯飛過，以作戰(zhàn)經(jīng)驗通過聲音可以判斷，子彈離頭頂?shù)母叨取Ｒ粫海w越的子彈停下來了，當父親正上移抬頭探視對邊時，突然一顆子彈貼著頭頂揭走帽子，好險啊！父親嚇得收縮著全身緊張靠掩體。事后，去撿那帽子，帽子中央赫然打了個大窟窿。父親多年后談起，都還心有余悸，要是頭再向上伸幾毫米，就沒命了。

夕陽下山坡上拼刺刀

    一天，從上午開始我方就與敵方激烈交火，根據(jù)情報和上級指令，炮兵每隔一段時間就給敵方發(fā)一陣“威”，戰(zhàn)斗進行得很激烈，不斷有傷員從前線抬下來，整個上午戰(zhàn)斗呈膠著狀。父親與炮兵戰(zhàn)士，緊張炮擊停頓后又緊張等待下一次炮擊命令，在這當兒，看到前方戰(zhàn)場硝煙彌漫，聽到前方槍炮聲不斷。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持續(xù)到下午。大約是下午5點過，夕陽從云層躍了出來，帶著血色紅光照著身邊周圍的一切。這時聽不到了槍炮聲，卻隱隱聽見對面遠處一片嘶喊聲，順著聲音看過去，在夕陽映照下，對面一高地山坡上，敵我雙方正在近距離面對面用刺刀拼殺……，其慘烈程度可想而知。——這給父親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他后來講到此時，心情非常沉重和難受。

黑夜悄悄當“逃兵”

某天（猜測應該是抗戰(zhàn)勝利不久），連長給士兵們傳達上級作戰(zhàn)新任務——等幾天，部隊就要到達黃河附近某地（可能是河南省某地）與共產(chǎn)黨進行決戰(zhàn)。這一段時間部隊都在不停操練和準備著。

父親與幾個戰(zhàn)士（其中就有四川籍的）覺得與日本人打了一年多，應該休息休息或者沒有什么戰(zhàn)事該回老家了，現(xiàn)在卻又要同我們自己的同胞打，心里總有些不舒服。這樣一直持續(xù)了幾天。一天晚上，父親與一個四川老鄉(xiāng)悄悄商議，趁部隊今晚要夜訓（巡）的機會離開部隊。大約在晚上12點過，營地寢室外的口哨聲已經(jīng)吹響，不少戰(zhàn)士起床后開始排隊集合并跟隨領(lǐng)頭的隨著口令出營地訓練，這時父親與老鄉(xiāng)迅速從側(cè)面一個不引起注意的地方，以最快逃命的速度開始“逃跑”，逢坎跳坎，逢溝越溝，不敢看身后，生怕部隊知道后會追趕過來。就這樣不停往西（大致方向是知道的，四川就在部隊所在省的西部，后來推測他們部隊當時應該在湖南省某地）跑下去，不知跑了多少里路，估計幾個小時后已經(jīng)到了另一個縣境內(nèi)了，部隊即使知道了也追不上了這才放心慢慢行走，當然也跑累了，渾身是汗。

到了第二天剛天亮，看到一家百姓房上炊煙已起，趕快到那家去換一身裝束，不然路上真有人看到，就會有當“逃兵”的嫌疑，也就會被當?shù)貒顸h部隊抓住，其后果不堪設想。當父親與老鄉(xiāng)同這家人提出要套普通衣服換軍服時，這家人很理解眼前兩位“逃兵”，爽快地就拿出兩套男人家穿的衣服。父親穿起老百姓服裝后，又上了趕路的行程。在這回家的路上，也不是那么順利。路線不熟就走一段問一段，路上過一些關(guān)口時，還會遭到當?shù)貒顸h部隊或地方武裝的盤問，稍有不慎，又會被抓去當兵。吃飯問題，就用僅有當時部隊發(fā)的剩下不多的軍餉在路過的一些場鎮(zhèn)飯店吃一頓，有時也到百姓家去討口飯吃。白天晚上大部分時間都在趕路，只有非常疲倦時倒在地上打下盹，就這樣經(jīng)過十幾天晝夜兼程，走過湖北進入四川，最終回到家鄉(xiāng)。

后來得知，與父親一個部隊的那些士兵在那次到達黃河與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下的軍隊決戰(zhàn)時除了少數(shù)人戰(zhàn)死外大部分當了俘虜。多年后，父親都在慶幸那次沒有去黃河打仗而當“逃兵”是明智的選擇。

（作者 黃舉 四川省安縣秀水中學 手機15228419472）

(編輯：作家網(wǎng))